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听着屋檐下落花的声音,手头边上的《宋词词鉴》恰好翻到了如是页,不觉深红浅红处,原来已是四月暮春时节,不由得追忆逝去的读书时光。
余幼时即嗜读书。家贫,书不多可观。腐朽旧报上的残缺,姐姐发霉的语文练习册上的阅读理解,这些像一颗颗小小的种子,扎在我心田上,父母为之灌之以养料——父亲务工回来的夜晚,常常会给我带几本地摊边上盗版的书。这些书,这些如获至宝般的盗版书开启了我对世界无穷的探索和瑰丽的遐想的大门:我惊叹于尼尔斯不听话,被小精灵惩罚变成了小人,更惊叹大白鹅也可以跟着雁群翱翔,我沉醉于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同样记得书里那座曾经富丽堂皇的海底城市。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水陆两栖的水孩子,看玛丽和迪肯的秘密花园,看窗边的小豆豆,看b612星小王子的玫瑰和狐狸。
后来,在语文老师的启蒙下,我爱上了中国古典文学。
仍记得那些伴着微雨落花,读古诗词的日子。红颜薄命,正如现在美好而短暂的春天,我为受封建压迫下的一个个美好的女子可怜的命运而悲悯,为黛玉红消香断有谁怜而动容,可怜易安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小宛,如是的名字已随着六朝旧事如流水般远逝。古籍里的诗词,历经千年的时光流转仍然不朽。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但是初中我就曾拜读了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我在化雪的山脊看见了王维笔下的阳光雪,于风雨民族战火中看见了飘摇的天一阁。先生的笔下,有杏花烟雨江南,有白马秋风塞上,有黄州的苏东坡,有清代顾贞观和吴兆骞的友谊。很久以后我在书店偶然间发现了《千年一叹》,这一次,我又跟着先生重新启程,去了古希腊的遗址,去看了印度的日出,领略了苏格拉底的哲学。现实中的我们囿于束缚,在书中,我们完全可以领略世界各地的风景,穿越时间和空间,与历史上的人物对话。
一本好书,是可以从中汲取力量的。那段日子,成绩的退步,老师的批评,父母的失望,导致我整个人悲观起来,沉浸在灰暗的世界里。我这一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书籍治愈。司马迁就刑而无愠色,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古代文人那种历经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精神,令我动容。林语堂先生曾说,若是选一位古人同游,那一定是苏轼。他是屡次遭贬,犹能吟出“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是发配岭南,却还“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子瞻身上的这种“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乐观深深触动着我,更加深刻理解人生的真谛。
读书可能不会带来经济上的利益,甚至无法保证你不挨饿,但书是精神食粮,不让你终日感到昏昏碌碌、空虚寂寞。一个人的心灵如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三毛说:“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许多时候,自己可能以为许多看过的书籍都成过眼烟云不复记忆,其实它们仍潜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我深以为然。
记得从前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大家有空在书店里阅读。望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人,坐着读,站着读,位置不够了,就随地坐在木板台阶上读。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痴迷的表情,完全沉浸在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中,忘却了时间,常常一坐就是半天。
后来,我很少在书店里看到过这般的盛况,大抵是现在电子书的普及,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层出不穷,不断地将我们的时间切割为碎片。众多年轻人表示,自己很难坚持看完一部长篇小说。那是因为十几秒一个的短视频,精准地捕捉我们精神的爽点,大脑一旦习惯了这种刺激,就很难投入到一本长篇小说的阅读中去。
窗前的花开了又败,头顶的月圆了又缺,四季的风吹过灵魂,这些你都未曾察觉。买了很久的一本诗集塑封犹在,静静地躺在书架角落积灰蒙尘,一如你现在落寞的眼神。“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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