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峰新作《茶饭引》(长江文艺出版社)聚焦茶文化与日常饮食,分《茶书》《饭书》两部分。一杯茶、一碗饭,见世情之美,见生活情趣,见众生百态。《茶书》写茶,先从这个字的构造起笔,着重探讨“茶”与“荼”在书写、读音上的差异。《水》布局中有闲笔,看似写泡茶之源泉,实际隐藏着一颗怀乡之心。老家沟涧藏着的泉水,味道、质感沁入心田。《空杯》表面上写的是茶具空置的状态,实则由茶具及人,由人及人生。空杯里有茶,有酒,有菊花,有一颗远离世俗的心。《茶月令》笔致繁复,摇曳多姿,“茶”是中心,“月”是经纬线,从一月到十二月,茶树、茶农、制茶工艺、茶商等皆可入文。《狗脑贡茶记》由奇茶名勾连起唐人的《虬髯客传》,《回忆百叠岭》写百叠岭的茶歌,唐传奇与民歌因茶产生了关联,这两则短文有余味。《茶之苦》《茶之涩》《茶之形》《茶之骨》重在讨论茶的味道、形状、品格,茶的味道在与苦瓜、中药的对比中得以呈现。对于碧螺春而言,“螺”形象地传递了茶的条形,太平猴魁与桐城派的文章风格近似,桐城小花茶与晚明小品近似……在对茶形的辨别与剖析中,茶叶各自的形状与品格被形象化、拟人化了。《茶之骨》则将茶与酒、玉进行对比,突出其君子般的格调。
作者对茶的书写,既有文化意义上的溯源,如《红楼梦》《茶经》《虬髯客传》《水浒传》等作品中的茶文化,禅宗公案里赵州和尚喝茶的故事;也有自身经验的注入,如《水》中老家山区的泉水,《茶之苦》中小时候喝中药的经历,《茶之涩》中多年前西湖边喝龙井茶的往事;还有当下生活的介入,如《馋茶》中提及的近来饮茶的习惯,《茶之形》中前几日得日照绿茶的喜悦,知识型的材料强调了茶作为饮品的文化属性,过去的经验与当下的生活重在呈现喝茶主体“我”的生活状态,三者共同构成了胡竹峰对茶的书写策略,也表现出彼此交融、相互印证的特点。
《饭书》有文人气,有日常烟火气,书中那些食物带有家长里短的体温。《白色城堡》写的是丰糕,因外形与城堡接近,颜色为白,故命名“白色城堡”。丰糕在胡竹峰的笔下被拟人化了,作者在物中植入了人的视角,“白色”底下涌动的思绪是心境的折射。显然,对丰糕人格化与心灵化的表达,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柑小笺》从柑、橘之分起笔,追忆了祖父手栽的柑树,之后将叙述集中在瓯柑林,瓯柑林因《橘谱》《涌幢小品》入文、因“我”的日思夜想入梦,终究是一种心灵的感应。《稻米书》是米的宣言,作为食之本,稻米与饭构成了一部饮食史。《猪头肉》《刀鱼记》《馄饨》《胡辣汤》都是写美食的短文,或钩沉食物发展史,或再现食物制作的各种工序,或品味食物的色香味之美,不一而足。食物因地域、文化、风俗的差异而各不相同,也体现出不同地区人们生活习性的差异性。《猪头肉》透露出些许江湖气,猪头肉与酒的搭配,融入《水浒传》的背景,豪气扑面而来。《胡辣汤》则有中原气韵,有怀旧味道,有北宋遗风。《刀鱼记》明显带有南方的精致与温润。《馄饨》写出了馄饨天然的亲民性,不论是云吞还是抄手,都接地气,是寻常百姓家餐桌常见的美食。
《樱桃令》中的“立夏”,《覆盆子记》中的“夏天”,《西瓜》中透露出的盛夏的炎热等,时令性是这组植物散文的文眼。从叙事策略上看,这些短文也大量融入儿时经验,比如《覆盆子记》中那个摘了覆盆子用衣兜装满、阔气归来的少年,《西瓜》中稻场上乘凉的人们在满天星斗下吃西瓜避暑,儿童经验的复原使这组短文增加了温馨与浪漫。《茶饭引》表面上写的是茶与饭,实则落脚处是生活与人生。透过茶与饭,我们能见到胡竹峰的文章趣味和人生姿态,也能收获一份闲适与淡然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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